青莲辞
梗源《典狱司》
将军戏子设
01.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丹衣
眉若远山含黛，唇下轻点绛红，眼梢微挑，携几许媚意。唤来束发的丫头盘了罗髻，寻了一顶如意冠，一支鎏金凤钗簪上。一袭丹衣纹一只锦鸡几片祥云足以。
踩着莲步施施然踏上戏台，噙着淡笑颔首致意，待弦声于耳畔缥缈而过，这才回眸展颜。
水袖轻甩，启唇。是一曲霸王别姬。
有些漫不经心地吟着烂熟于心的戏词，掠过台下众多达官贵人令人不适的注目，一双桃花眼定格于场中一僻静角落里正品着香茗的将军身上。
三千青丝绾于脑后，几缕碎发将脸颊瘦削的轮廓更添了几分柔和，剑眉星目，指节分明的手轻捻绘着青花的骨瓷杯，薄唇正抿过杯沿。一袭墨色长衫与往日银铠大不相同，少了些锐利与清冷，倒多了些温润之意，却又仍不失那身为将军的傲气。
犹记得那日他跨着高头大马，持着一杆长枪，迎着城中百姓无数钦佩的目光归于这长安，自此那飒爽英姿便印于脑海再不忍抹去。
那将军似是终于察觉出了这在身上停留过久的视线，瞥眼对上这梨园当家花旦毫不加以掩饰的倾慕，回以一笑。随即便见那姑娘怔愣片刻，趁着戏入尾声，以袖掩面，逃似的隐于幕帘之后，自是未曾瞧见那将军眸中溢出的笑意。
戏罢，卸了妆发更了衣裳，复又是江南水乡那些个清秀姑娘的模样。调皮地踏上门槛轻跃而下，自认这般幼稚的行为无人注意，哪成想抬眸即见那心心念念的将军立于门前那株盛放的桃花下失笑。一时间羞恼万分，两片红霞飞上俏脸，转身便是要走。
“姑娘留步。”
本是不愿再于这将军面前丢人，轻咬着下唇狠了狠心正欲抬脚，下一秒心下却是叫嚣着要留下。双手成拳松了又紧，紧了又松，终是回过身去小心翼翼颤着声儿开口。
“将军唤了小女，所为何事？”
“敢问姑娘芳名？”
风轻拂过枝头几片红粉，攀上他肩头，缠入他发间。一时恍惚，只觉他眉眼温柔缱绻，只觉这世间再无一人与他相提并论。敛了敛神，冲他清浅一笑。
“小女青莲，见过将军大人。”
02.君还记，新冢旧骨葬头七
那将军方才回京不足一载，边疆戍守又是来信曰金兵来犯战事吃紧，令他快马加鞭率兵赴那刀剑无眼的沙场御敌。
“将军大人这是……又要出征了么？”
纵使心下万分不舍，千言万语哽于喉间不知从何说起。终是妥协般哀叹一声，强压鼻间酸涩，偏头试图掩去泛红的眼角。好容易抛下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姿态，倚于他肩头汲取片刻温暖，多少掺些贪恋的意味罢。
眼瞧着那人身影渐渐渐渐与那日得胜归来时的模样重合，竟无半分欣喜，唯有点点情丝织成一张网牢牢束缚住心弦，逃脱不得。
于他迈过府邸大门那一刻轻扯住他袖缘，未及开口便被他困于怀中，任凭氤氲水汽没过视线，掠过脸颊，浸湿他的衣襟。
遂是未有抵过这份愈演愈烈的欢喜，大胆地瞒天过海，硬是随了他一同出征。
不忍他离去，不忍他离去罢。
此番入侵的金兵来势汹汹，不顾性命般向前冲锋。几员彪形大汉直直朝那将军方向挥舞长刀。他双手执枪一记漂亮的格挡抵下破空而来的利刃，曲臂后又使力向上一顶，枪杆于手中打了个旋儿，拦腰回敬一道横扫，枪尖余一声尖啸嘶吼。
仅忙于眼前的铿锵缠斗而未料及身后暗箭齐发，杀气如麻。解决掉再次蜂拥而来的几名士兵，方要前去支援副将，背后顿觉一重。急急回身查看，是梨园那姑娘。她一身戎装，面色较平日更显苍白，脖颈间外裸的肌肤依稀可见被粗糙里衣蹭起的红痕。视线下移，眼神倏地一凛，见一支长箭深埋于她体内，一片猩色正丝丝缕缕沾染开来。
她执拗地对上那双澄澈的眼。只一双眼，便已是万劫不复。
是惊愕。是心痛。是盛怒。
瞧着人眼里泛滥成灾的情绪肆意翻滚，心底是满足，是安心。
丝毫未顾被洞穿的胸口正汩汩泛着鲜血，双手环过人后颈对着人薄唇轻轻印上摩挲。
任由唇畔殷红蜿蜒而下。任由掌心温度趋于冰凉。
阖眸。
“青莲——”
世人皆说薄唇即薄情，但将军大人……定是情深似海罢。
“这一战为汝，待吾还家。”
03.宿醉朦胧故人归，来轻叹声爱你
“青莲——”
“青莲……”
那将军褪下一身战甲仅着便衣，脚边随意散落着数只空酒坛，胸膛抵于桌沿。稍眯起眼，抄过坛口猛灌下一口清冽琼浆，喉间火辣张扬而过，几丝残液旋即顺势而下，替一身白衫缀了些酒渍。朦胧间又见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，被捧上心尖的姑娘呵，正不依不饶缠着要他吹一曲梅花三弄，竹叶摩挲而起的沙沙声不绝于耳。魔怔了般一遍遍呢喃她的名字，如此不休不止。
“青莲在……青莲在啊将军大人……”
伸手欲抚过人因醉酒而凌乱的发丝，指尖却直愣愣穿过他近在咫尺的身躯。兀自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，睫羽轻颤，瞳孔不受控地左右微晃，许久敛下心神，这才念及……自己不过一缕残魂罢。
嗳，多想与汝共赏一番月明星稀。
嗳，多想与汝同游一派山河万里。
嗳，多想与汝携手一轮青丝成雪。
罢，罢。
“莲儿……吾心悦于汝。”
已然背过身去恰要踏上门槛，耳畔突兀传来这样一句一圈圈缠绕着不愿离去。了了“心悦”二字，已暖过九州五岳间任何一句情话。
盼了多久了，盼了多久了。
自那日风暖桃花绛，自那日竹浓箫乐扬。
任这汹涌水雾于眼波流转间妄为。得将军大人一句深情，小女已是何其荣幸。
04.君还记，铁马将军哽咽若孩提
清明。
将军替姑娘于一处桃花林下立了坟冢。
——发妻青莲之墓。
说是缘起于此而终于此。
姑娘静立于那将军身后，含笑瞧着他抬手抚过那碑上刻字时指尖都夹着爱怜，听着他将断断续续的人事娓娓道来。不时应上一句，调侃两声，即使深知那人听不见，亦是要说，亦是不愿承认呵……再不能长伴他左右。
因着骤然而至的哽咽声心下一颤。侧眸即见两行清泪划过那张俊秀脸庞，于他唇畔游走少顷，后没入脚下一片青葱不见踪影。心尖儿是撕扯般疼痛难捱。
那战无不胜的将军呵，那不可一世的将军呵！
他竟哭得，像个孩子。
步于人身侧，伸手虚环过人颤抖不止的肩膀。
“将军大人……下一世，定是莫要再见了罢。”
-Fin
您安。
这儿江厌。刚入圈子的小透明。
坐标魔都。文笔尚还不甚理想。
请多指教。比心儿❤